怪病
时隔四年，当林菲菲再次看到心底那个男孩时，顿时泪流满面，但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不对劲，沉睡中的苏粟竟然穿着一条连衣裙，半长的头发也拢在脑后梳了个马尾，俨然一副女人的装扮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菲菲胡乱擦了擦眼泪，不解地看向卫易明。
“他刚吃了药，我们出来说话。”卫易明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，给林菲菲递了一瓶矿泉水，“昏迷半年，醒来就变成这样了。”
“那他现在……”林菲菲无法理解，这种情况显然不正常，是什么病呢？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。
“他以为自己是姐姐。”卫易明苦恼地抱着头，“而且记忆也很混乱，一会觉得我们应该是住在四年前的石牌村，一会又问糖糖去哪了。”
“糖糖是谁？”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，林菲菲心里一滞，让苏粟念念不忘的，会不会是他的心上人？
“他姐姐的女儿。”卫易明脸色暗沉，“爬山的时候一起掉下去了，也……没救过来。”
“姐姐的……那不就是……你的女儿？”林菲菲很震惊，当然她更无法理解卫易明的反应，一个父亲在描述自己女儿死亡的时候，如此淡定？
“不是，糖糖是我们分手后的事。”卫易明有些落寞，苦笑道，“当年她态度那么坚决，我知道肯定是攀了高枝，结果没想到怀了别人的孩子……”
“那糖糖的爸爸……”林菲菲渐渐搞清楚了他们之间的纠葛，看来姐姐这一辈子最信任的人仍然是卫易明，生命到了最后一刻，想到的只有他。
“我没见过糖糖的爸爸，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。”卫易明摇了摇头，“我们分手不久，他们就搬出了石牌村，原本以为人家心愿达成幸福美满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，除了多了个孩子，一切还都是老样子。”
“那苏粟这种情况医生怎么说？”姐姐的命运让林菲菲唏嘘不已，但又能怪得了谁呢？是她贪慕虚荣在先，自食恶果在后，就是可怜了孩子，而且母女俩以死亡作为代价，实在太惨痛了些。
“医生管这叫性别认知障碍，一直以来苏粟都十分依赖姐姐，亲眼目睹她们母女的死亡，一时无法接受，所以就……”卫易明想了半天，才想起来那个专业名词，“说句不好听的，其实在我们老家，就叫鬼上身。”
“什么鬼上身啊！”林菲菲后背顿时生出一层冷汗，“姐夫你别乱说，有病治病，要尊重科学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卫易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抬眼盯着林菲菲看了一会，“他姐临走的时候，说苏粟喜欢你，我还不信，没想到真的是……”
林菲菲这才察觉到那声“姐夫”突兀了，她脸一红，赶紧改口：“明哥，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？”
“说是心理问题，除了药物治疗之外，主要还是靠疏导。”怕吵醒里面的人，卫易明压低了声音，“医生说，可能是目睹亲人死亡受了太大的刺激，姐姐就是苏粟的一切，天突然塌了，他潜意识里就开始逃避。”
“他确实喜欢逃避……”想起四年前的不告而别，林菲菲有些怅然，随后又觉得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，把思绪强行拉了回来，“明哥，我能做点什么呢？”
“其实不应该麻烦你的。”卫易明搓了搓手，面有赧色，“不过苏粟的病情一直没什么进展，我还有女朋友，本来都要结婚了，但因为这件事就……”
“啊？”林菲菲这才明白了卫易明真正的难处，“你是说，苏粟现在把你当成了男朋友？”
“嗯。”卫易明点了点头，满脸无奈，“醒来之后，他就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，甚至所有的记忆，都是变成了姐姐的，我……自然也包含在其中。”
“那你们不会……”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，林菲菲看了看那间卧室，又打量了一下卫易明，艰难开口，“不会……同床共枕吧？”
“那肯定不会！”卫易明立马坐直了身子，跟一个年轻女孩子聊这个始终有点不自在，但既然请人家来帮忙，肯定要坦诚一切，“我一直睡隔壁房，好在他对这方面好像也没有特别的需求。”
“哦，那就好。”不知道为什么，林菲菲突然想起那张单人床上发生的过往，虽然已经过了四年，但让人面红耳赤的“咯吱咯吱”摇晃声似乎还在耳边咿呀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，“那你确实太难了。”
“从小到大，苏粟一直靠姐姐照顾，唯一的亲人突然离世，他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。”卫易明感慨道，“虽然当年我俩闹得很不愉快，但毕竟还有情分在，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弟弟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，既然临终托孤，我肯定义不容辞，但就是……”
“明哥，我理解你的难处。”林菲菲觉得卫易明确实有情有义，不知道姐姐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，执意离开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男人，“放心，我一定会想办法唤醒苏粟，让他从阴霾中走出来，恢复正常的。”
“也别太着急。”卫易明有些担心，“医生说了，这种事情过犹不及，还是得循序渐进，慢慢来。”
“嗯。”林菲菲重重地点了点头，虽然卫易明没明说，但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，对心理疾病的治疗，最重要就是解开心结，自己应该是苏粟唯一喜欢过的女孩，他们之间拥有独一无二的甜蜜记忆，也许借助这些，能让他重新站起来，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，勇敢面对人生中的风雨，而不是姐姐的依附。
离开时，苏粟还在沉睡中，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，林菲菲又是激动又是心疼，她突然有一种拯救苍生的磅礴感和使命感，甚至开始忍不住设想苏粟痊愈后，两个人即将迎来幸福的未来。
虽然姐姐走了，但苏粟还有她。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，早在四年前，在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上，林菲菲就把自己的一生托付了出去。
但事实远比想象中残忍，当林菲菲第一次精心打扮出现在苏粟面前时，他竟然毫无反应，目不斜视地就去追公交车了，蹁跹的裙摆刮痛了林菲菲的小腿，擦肩而过的一瞬间，她的眼泪落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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